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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G真人娱乐|刘九令:《日本灵异记》中的儒佛融合:以“丁兰木母”为中心

发布时间:2025-10-15 18:04:48    次浏览

一、引言日本文学史上第一部佛教说话集《日本灵异记》成书于平安初期,作者为奈良药师寺的僧人景戒。该书在编撰的过程中,从汉译佛典、佛教类书、志怪小说、神仙道教典籍、儒学经典等中国文学中汲取了大量文学素材。作者虽然是僧人,要创作宣佛的作品,但他却认为除了作为佛典的内典之外,道教和儒学典籍这样的外典中也同样蕴含着宣扬佛教教义的因素,应该积极吸收和利用。关于这一点,景戒在序文中就曾开宗明义地指出:“夫善恶因果者,著于内经;吉凶得失,载诸外典。”[1]261然而,佛教教理与道教、儒学思想毕竟是异质文化要素,如何将非佛内容与佛教思想相融合,甚至改造成佛教思想是作者创作过程中不可回避的课题。已有研究大多对作品的佛教价值进行研究,而对非佛性质的研究较为薄弱。故此,本文以其中的儒学典故“丁兰木母”为考察对象,揭示《日本灵异记》中儒佛思想融合的过程,进而为认识中国儒家文化对日本文学的影响提供了新的视角。二、丁兰木母——从儒学到佛教“丁兰木母”这一儒学典故在《日本灵异记》中出现两次。上卷17《遭兵灾信敬菩萨像得现报缘》所引“丁兰木母”的典故:丁兰木母,犹现生相,何况是菩萨而不应乎?[1]214-215该故事讲述的是越智直为了解救百济国,被派遣参加对唐作战,结果为唐军所俘虏。后来与同被俘虏的八人得到了一尊观音像,虔诚礼拜,最终得以逃脱。回到日本后,继续供奉此观音像。从故事类型来说,该故事属于“佛像灵异类”,即念佛脱难。观世音名字的由来有一种说法,即,正言观世间音声而得度之也。[2]《法华经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》云:佛告无尽意菩萨:“善男子!若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,闻是观世音菩萨,一心称名,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。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,设入大火,火不能烧,由是菩萨威神力故。若为大水所漂,称其名号即得浅处。若有百千万亿众生,为求金、银、琉璃……等宝入于大海,假使黑风吹其船舫,飘堕罗刹鬼国,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是诸人等皆得解脱罗刹之难。以是因缘,名观世音。若复有人临当被害,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。若三千大千国土满中夜叉、罗刹欲来恼人,闻其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,况复加害?设复有人,若有罪、若无罪,杻械枷锁检系其身,称观世音菩萨名者,皆悉坏即得解脱。若三千大千国土满中怨贼,有一商主将诸商人,赍持重宝经过险路,其中一人作是唱言:‘诸善男子,勿得恐怖!汝等应当一心称观世音菩萨名号,是以菩萨能以无畏施于众生,汝等若称名者,于此怨贼当得解脱。’”[3] 从《法华经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》可以看出,念观音号可脱七种难,即“水”、“火”、“罗刹”、“刀杖”、“恶鬼”、“枷锁”、“怨贼”。这里虽然没有出现“枷锁”字样,但是毕竟是被俘囚禁,是广义的“枷锁”之难。由于越智直等口念观音菩萨号,等到观音的暗中救助。此类故事在中国文学,尤其以傅亮的《光世音应验记》、张演的《续光世音应验记》、陆臬的《系观世音应验记》等“辅释教之书”中多有记载,该故事或出此系统,本文不做考证。值得注意的是,一个宣扬观音感应的佛教故事文末却引用了“丁兰木母”的故事,称“丁兰木母,犹现生相。僧感画女,尚应哀形,何况是菩萨而不应乎”。丁兰木母的故事不同版本内容虽然不尽相同,但共同之处是故事原始形态与佛教意义没有任何关系,此处引喻岳衡主编的《孝经·二十四孝图》:〔汉〕丁兰幼丧父母,未得奉养,长而念劬劳之恩,刻木为像,事之如生。其妻久而不敬,以针戏刺其指,血出,木像见兰,眼中垂泪。因询得其情,即将妻弃之。刻木为父母,形容在日身。寄言诸子女,及早孝双亲。[4]故事中,丁兰刻的是父母双亲的木像,并宣传的是儒家的“孝养”的主旨。这样一个儒家故事在佛教文学语境中,却发生了很大变异。《法苑珠林》第四十九卷《忠孝篇》“丁兰”条:丁兰,河内野王人也,年十五丧母,刻木作母事之,供养如生。兰妻夜火灼母面,母面发疮。经二日,妻头发自落。如刀锯截,然后谢过。兰移母大道,使妻从服三年拜伏。一夜忽如风雨,而母自还。邻人所假借,母颜和则即与,不和则不与。郑缉之孝子传曰:“兰妻误烧母面,即梦见母痛。人有求索,许不,先白母。邻人曰:‘枯木何知’,遂用刀斫木母,流血。兰还悲号,造服行丧。廷尉以木减死,宣帝嘉之,拜太中大夫者也。”[5]1487—1488《法苑珠林》中引用的是丁兰刻木作母之事,不过其中情节有较大变更。灼烧婆婆的兰妻头发自落这一行为是佛教现报观念的情节演绎,而以“供养如生”这样的佛教用语,直接将儒家中孝子的故事和忠孝观念引向了佛教系统,使故事性质发生了重大转变。《法苑珠林》卷三十三《兴福篇》“述意部”又载:丁兰温清竭诚,木母以之变色。鲁阳回戈而日转,杞妇下泪而城崩。斯皆隐恻入其性情,故使征祥照乎耳目。是知道藉人弘,神由物感,岂曰虚哉!是以祭神如神在,则神道交矣;敬像如敬佛,则法身应矣。[5]1034“述意部”论述的是造佛像的历史,以及“敬像如敬佛,则法身应矣”的礼像得感应的道理。其中同样引用了丁兰木母的故事,因为丁兰所刻母亲木像,与信众造佛像有相似之处,加之木像有感应与礼佛有感应也很类似,故此,借用了这一典故,来宣传造像之事。由《法苑珠林》中的两次引用的丁兰木母的典故可以看出,由于该典故中的某些情节或因子可以与佛教的教义相比附,因此被引入到这部佛教类书中来,完成了该典故在中国语境中佛教化过程。不过,《日本灵异记》并非取自《法苑珠林》,而是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。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为唐代慧沼所撰,该书载:初明动像二明出声也。问。何故动而出声耶。答此有三义故动而出声也。一者行人心诚。二愿强盛故。三菩萨愿重故也。人世不无是事也。如丁兰木母犹现生相僧感画女尚应哀形。何况是菩萨而不应耶。经曰。佛从天下木像起坐。佛先令坐后异处住故。佛言。若人礼佛像得福如真佛也。[6]从画线部分的句子来看,与《日本灵异记》中的“丁兰木母,犹现生相,僧感画女,尚应哀形,何况是菩萨而不应乎”基本一致,因此日本学者认定出自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笔者十分赞同。若进一步详细考察,《日本灵异记》中越智直等八人“偿得观音菩萨像,信敬尊重”、“各立誓愿,念彼观音”的行为,与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的“一者行人心诚,二愿强盛故”也是一一对应的。可见,景戒不仅沿用了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的某些句子,同时还按照其某些主张,进行情节化的改造。又借用“丁兰木母”来佐证应验不虚的佛理。因此景戒将丁兰故事概括为“丁兰木母”,用此典故来证明观音菩萨应验的真实性,这才是他引用此典故的最终目的。《日本灵异记》引用丁兰木母典故的还有中卷39《药师佛木像流水埋沙示灵表缘》:骏河国与远江国之堺,有河。名曰“大井河”。其河上,有鹈田里,是远江国榛原郡部内也。奈良宫治天下大下大炊天皇御世,天平宝字二年戊戌春三月,彼鹈田里,河边沙之中,有音而曰:“取我矣!取我矣!”于时有僧,经国而行过彼,当时“取我”之曰音犹不止。僧呼求之,邂逅得闻沙底有音,思埋死人之苏还也。掘见有药师佛木像,高六尺五寸,左右耳缺。敬礼哭言:“我之师哉,何有过失,遇是水难。有缘偶值,愿我修理。”引率知识,劝请佛师,令造佛耳,鹈田里造堂,居尊像,以之供养。今号曰“鹈田堂”矣。是佛像,有验放光,所愿能与,故道俗归敬。传闻,优填檀像,起致礼敬,丁兰木母,动示生形者,其斯谓之矣。[1]258这个故事也属于“佛像灵异”类型,其中被遗弃的佛像,在水中发出求救的声音,说明佛像与信众之间的感应。文末同样引用的了丁兰木母的典故,作为评论的证据,说明感应之事具有广泛性。其中还引用了“优填檀像”的佛教典故。《法苑珠林》卷三十三〈兴福篇·述意部〉载:昔优填初刻栴檀,波斯始铸金质。皆现写真容,工图妙像。[5]1033“优填檀像”就是指这里的“优填初刻栴檀”。《佛学大辞典》“优填王造佛像”条云:(传说)世尊,一夏九旬,升忉利天为母说法,不还阎浮。时拘睒弥国优填王思慕之。以牛头栴檀造如来像高五尺,如来自天宫还,刻檀之像,立而迎之。故世尊于彼像嘱末世之教化。[7]优填王因为思念升天为母亲说法的世尊,于是便用“牛头栴檀”造了如来像。世尊回来之后,便让末世到来之时,以此佛像教化。这是造佛像的滥觞,是佛教教化的内容之一。《日本灵异记》中将“丁兰木母”中儒家人物丁兰刻母像与佛教中优填王造佛木像的事情相提并论,使得儒家内容被改造成佛教内容。《日本灵异记》中对丁兰木母典故的引用,不是直接引自儒家典籍,而是从中国的佛教书间接引来。从《法苑珠林》和《十一面神咒心经义疏》中对这一典故的运用来看,丁兰木母在中国佛教文学语境中发生了一定性质上的变化,这种变异后的典故,在《日本灵异记》中被再次引用,这是该说话集对中国文学接受的特征之一。日本学者河野贵美子在《‘孝’的观念与日本古代》一文中,从“孝”的思想的变迁角度,对“丁兰木母”的典故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考察,最后指出:汉代以后,丁兰木母的故事继续变化,受到了各个时代非常复杂的思想影响。并且,后汉石像上有了丁兰名字的几百年之后,奈良、平安时期的日本学生写了肯定复仇的对策文,同时出现了像《日本灵异记》那样的改变,只关注木母的感应,用它宣传佛教灵验的思想。[8]这一观点很有见地,不过这种考察视角仅仅局限于儒家思想,忽视了作为佛教信仰之一的“观音感应”的影响,也没有论及另一段说故事“优填檀像”之事的意义。可以说,《日本灵异记》的作者在引用该典故时,一方面看到了“丁兰木母”感应的同时,脑子里也会浮现出中国古代“观音感应”的故事,同时还将佛教传说中“优填檀像”典故与之进行相互比附,将儒典中故事导入佛教世界,进而编撰出了这个故事。三、结论佛教传入中国之后,僧侣们用“格义”的方式,以中国既有的思想和概念去阐释佛教教义。佛教渐渐与中国本土的儒学思想从冲突对抗走向融合,期间借儒释佛是减少文化排异反应的不二法门。通过前面对《日本灵异记》中“丁兰木母”的考察可以窥见,佛教在东传日本的过程中,儒学思想也往往以佛教典籍为载体被日本僧人所理解和接受。在当时日本佛教尚处引进期之时,在僧侣们看来儒学思想与佛教思想有着共通之处,僧侣在创作佛教故事的时候也原封不动地沿用了佛教化了儒家思想,使得儒家文化在中国原有的儒佛融合的基础上,通过日本人的创作实现了在异国文化语境下的再次融合。参考文献:[1]景戒著.出云路修校注.日本灵异记[M].东京:岩波书店,1996.[2]孙昌武.中国文学中摩诘与观音[M].天津:天津教育出版社,2005.62.[3]王彬译注.法华经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10.483-484.[4]喻岳衡主编,喻涵,湘子译注.孝经·二十四孝图[M].长沙:岳麓书社,2006.48.[5]道世著.周叔迦,苏晋仁校注.法苑珠林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03.[6]CBETA(电子佛典集成)[DB] :中华电子佛典协会,2010.[7]丁福保编.佛学大辞典[Z].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91.2758.[8]河野贵美子.“孝”的观念与日本古代,张哲俊主编.严绍璗学术研究[C].北京: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0.387.作者简介:刘九令(1979—),男,满族,辽宁锦州人,文学博士,副教授,硕士生导师,从事日本文学、中日比较文学研究。